有的小城，似乎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小点。它可能是你某个朋友的故乡刘浩存事件，某趟旅行的经过，还可能是你不会特地前往的地方，然而它却藏着隐匿的山水、古老的集市和化不开的乡愁。

我前前后后去过淳安五、六趟，却只流连于湖光粼粼、树影婆娑。今年，因为一次偶然的工作契机，让我有机会以千岛湖镇为中心，对湖区进行了一番深度的寻访。

本打算只待上一周，可没想到日子一晃，两个多月就过去了。而这一来二去，也让我对这一湖山水以及湖畔小镇有了崭新的认识。

小山城

传统印象中，江南小镇似乎都该长成乌镇、西塘那样——小桥、流水、人家。

但摊开地图就能发现，富饶的杭嘉湖平原，只是冰山一角，更广阔的山水，位于浙江的西南角。这里群山起伏、层峦叠嶂，仿佛一个凸起的绿色岛屿。

这不，当我行走于千岛湖小镇的街头，便忍不住感叹，杭州的西南角，竟然还藏着这样一座“小山城”。

鳞次栉比的建筑，若隐若现地镶嵌在茂林修竹之中，与山水相映，天然一副美丽面孔，“一城山色半城湖”。

尤以火炉尖、施家塘、骑龙巷为代表的小镇老城区，各种民居、商务楼等建筑群缝补在若干层次中，充满了重庆式的立体感和皱褶感。

事实上，淳安地区自古便有“千峰郡”之称，淳安盆地乃浙西最大的丘陵盆地之一。

古老地球的地质运动，塑造了这里的沟壑与山峰。

1959年，新安江水库形成后，盆地消失，代之以浩渺空阔的湖泊，还有出露于水面之上的千座山峰。

一个转身，“千峰”成了“千岛”，万仞层峦成了松风翠岭。

5月的一天，我坐车到天屿山山顶去看日落。一路风光无限，山花杂落，鸟声互答。某几个角度甚至酷似莲花谷地加德满都。

打开车窗，有清风拂面。这个时候，我能感觉到的，不仅仅有“人生得意须尽欢”的豪气，更有“山中发红尊，寂静开且落”的悠然与惬意。

在观景台前停了车，于山顶俯瞰整片排岭，建筑与山水缠绵地交织在一起，层层叠叠。而那一座座山麓似一匹匹野马，把脖子伸入千岛湖中引颈吸水。山上多为马尾松，湖风吹来，松涛阵阵。

日落时分，夕阳被一层薄薄的水雾所笼罩，还来不及映红湖面就匆匆落了下去，霓虹灯渐起。

博物馆不仅是历史的见证者，也是文化的传承者。博物馆教育以其独特的资源和环境，为孩子们提供了一个不同于传统课堂的学习空间。在这里，孩子们可以直接与历史对话、与艺术交流，这种直观和互动的学习方式，往往比书本上的文字更能激发孩子们的学习兴趣。例如，三星堆博物馆推出了吉金铸史——古代青铜器铸造体验课程，以三星堆独具特色的青铜文物群体为依托，通过多样化的教学和体验，让青少年了解三星堆文化，从而达到寓教于乐的目的。

不过，朦胧亦美。

从山顶远远望去，湖与城和谐地融为一体，如同一幅宋画，城在湖中，山在水后，城宛若生长在山水中央……

浮城谜事

火炉尖，位于镇南，山顶海拔296.2米，为排岭的制高点。

我从信号发射塔所在的山头极目四望。远处的高楼，顶端有一些雨季将至的雾霭，把这座小山城画出一部分诡异的神情来，好像舞台后方的睦剧演员，正化着妆。而更远处的湖面，曲曲绕绕，富有一些细小的表情。

一种电影感呼之欲出，硬核、悬疑、喜剧、爱情，好像都能套得上。

似白日焰火，也似浮城谜事。

“曾经，火炉尖是老排岭的文化中心。淳安中学、县小、大会堂、印刷厂、无线电厂都在这一块。学生与工人们来来往往，白天上学上班，晚上就在大会堂里看戏，很是热闹。那时火炉尖的繁荣景象一点不比现在的十字街差。”

一位火炉尖的“土著”对我这样说道，而彼时，这里还没有更名为千岛湖镇，依然被称呼为排岭。

为了探寻一番他口中的“往昔繁华”，我徒步从排岭南路沿着小道一直走，穿过金鸡弄，一路来到行岗路。只见两排左右两个单元四层楼的房子，一栋栋在山坡上南北向一字排开，往里可以俯瞰火炉尖山坳老居民杂居区，而后面正是一整片的马尾松林。从南面几栋楼的顶楼，透过自来水厂的山洼便可以看到千岛湖的湖面和远处的龙山岛。

听当地人说，行岗路两旁的小楼是排岭新城的第一代房子，在老排岭人记忆中，它们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整座县城最好的居住区。那时候，只要路过的人，总会对一栋栋小楼赞不绝口。

如今，历经半个世纪的风雨，曾经高大的住房已显陈旧，但仍能依稀辨认出其往日的风采。当然，即使是新建的高楼，那高楼也不是规规矩矩横平竖直的摆法，而是高低错落着，伫立于群岭之间。

将所有高低起伏的一切相连接的，正是山岭间的梯与桥。在火炉尖这片老城区，空中人行道、梯坎随处可见，无数的暗门上上下下，房屋一阶一阶的向上垒。

夜幕降临，明明灭灭的万家灯火随山势向上。当我从一栋居民楼的一楼，来到顶楼的露台，一辆外卖电动车突然从身前急驶而过，这可并不是什么电影镜头。

不禁想起了之前听说的几个段子式故事：据说有人买房在顶楼，走进去一看，一辆车从窗前开了过去；也有人按照导航走到了目的地，发现再往前走，便是一处小小的悬崖……

这或许就是山城的脾气，还带着一点点地理上的小幽默——城在山巅，山在城中，人虽在城中行走，身却在山中穿过。

至于为什么叫火炉尖？

似乎连街面上闲坐打牌的老人们都说不清道不明了。

有的说，因为这片区域地势高，日照时间长，夏天炎热、冬天暖和；

有的说，该地曾经是老排岭最繁荣的地带，人气旺盛；

还有的说，信号发射塔所在的山头就叫做“火炉尖”，因而得名，县志上就是这么记载的。

啧啧，众说纷纭。

龙与梦

曾和一位出身于川渝、在业界小有声誉的建筑设计师聊起过世界著名的山城，从旧金山、首尔，到瑞士文根，再到重庆、贵阳。

他说现在的城市大多雷同，始终生动不起来，仿佛同一个滤镜模板里出来，甚至都会忘记自己到底身在哪里。对于习惯了山城地形的人来说，它们都过于平坦了。

而一平坦，就可以像任何地方。

他说他最喜欢山城的梯道，譬如旧金山的九曲花街，重庆的十八梯。

“当阳光沿着树叶的间隙投射下来，打在梯道和房檐上，落下斑驳的光影，很美。”

我深表赞同。

山城的梯道，是梯，是道，也是巷，不仅连接起上下的交通和生活的日常，也练就了山城人的一身“梯云纵”轻功。当然，这里往往还藏着锅碗瓢盆的热闹，最热腾最真实的日子，以及不经意的小美好。

千岛湖镇的梯道，名曰骑龙巷，当地人通常称呼它为“阶梯脚”。巷子高处有两口池塘，一条落差近百米的青石阶梯，仿佛一道凝固的瀑布，从池塘边一直倾泻到千岛湖鱼味馆总店旁，连接起县城中心的十字街商业区和火炉尖、施家塘社区。

半个世纪前，新安江水库蓄水，两座千年古城沉入碧波，县城搬到了排岭（现千岛湖镇），骑龙巷作为排岭老城的“黄金便道”，由此而兴。正是这条显见的捷径，大大缩短了人们抵达终端的距离，而如今，光阴也已从旧排岭记忆切换到新千岛湖图景——

巷子两侧，花鸟鱼虫、针头线脑、古籍旧玩、日用杂货等“老街记忆”依然保留着，在巷子的台阶处，我还看见有山里人捎来了马兰头和荠菜等最为时鲜的春天。而艺术馆、咖啡馆、茶舍、手工作坊、非遗体验馆等文艺店铺的“入住”，则为刻着岁月逝痕的老巷子注入了全新的设计灵感和城市温度。

双脚一步步拾级而上的过程中，我能深切体会那历久弥新的故事和记忆。

还记得有一位本塘诗人曾打趣，“老排岭最不讲理的路名，便是骑龙巷。易经说：亢龙有悔，飞龙在天。有段时间我天天在骑龙巷里进进出出，从无骑龙的感觉，倒是脚下的石条路哦，被越走越硬。转眼间，我已在骑龙巷，混了半辈子有余，自己没有变成叶公画在墙上的龙，却年复一年做着望子成龙的梦——骑龙巷名沿用至今一直未变。”

玩笑话，玩笑话。

褶皱里的咖啡馆

记得第一次去骑龙巷，是一个工作日的下午。从十字街拐入，沿着巷子，一鼓作气爬完阶梯，走上最后一个台阶前，迎面遇到一间小门面。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灯箱，白底蓝字，上书“Stair Coffee”，是一间咖啡馆。

门前两片不大的露台，一顶遮阳伞，几张矮凳、沙发、茶桌，人坐在那儿，小小的，仿佛躲进了褶皱里。

爬完梯坎随时都可以在这里坐下，喝一杯咖啡，仿佛在奔赴武林大会的途中，打个尖儿。恐怕这也是取名Stair（台阶）的原因所在吧，我猜。

不大的空间内，坐满了咖啡客。有拿着相机的游客，也有穿着白衬衫的上班族和趿着拖鞋的原住民。

要说成功之道，除了咖啡饮品本身在平均水平之上，恐怕还在于它开在了老巷之中，老社区的整体氛围使得咖啡馆的气质无法在别处复制。

当然，开在老社区，自然也要接受居民们热忱的一番关心，附近阿姨站在门口，问年轻的老板，要不搞点相亲活动吧，还有的说，“早上不如卖点豆浆吧？咖啡我们又喝不惯，没办法来照顾你的生意。”

朴实的老板只能笑呵呵地用“新鲜现磨”这样上一代听得懂的话语去吸引他们。

看过一本杂志书《行走的咖啡地图：在北京》，其中有个颇有意思的说法，“胡同里的咖啡馆，是公共生活和私密空间的融合点，也是传统建筑和现代城市的交叉点。”放在小镇的语境里，胡同或许就变成了梯巷。

有姑娘从巷尾的传统小吃摊打包一份凉粉，再来龙头处的Stair Coffee点上一杯冰美式，当做消热解暑的最佳方式。

“咖啡+甜点”“咖啡+面包”的组合，人们早已习以为常，如今“咖啡+艺术”“咖啡+露营”也纷纷火出了圈，“咖啡+”的边界，似乎拥有无限种可能。而到了这里，“咖啡+凉粉”，“咖啡+粉皮”，“咖啡+油墩儿”……已然成了小巷烟火日常里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CP经典。

这也是独属于小城的馋与闲。

几何思维

一年前的国庆假期，我在重庆旅游，时不时感叹，理解这座城市需要一点几何思维。譬如我按图索骥前往打卡的Swimmin咖啡馆，正是两条边制造出的一个锐角。

上面的那一条边叫金汤街，下面的这一条边叫和平路，两条边向外延伸，产生一个交点，就能挤出一处八九平大小的空间，砌上墙，开个窗，就是一个小门面。恰好门口有棵大黄桷树，枝繁叶茂，端正有方，架在空中，天然一凉棚。在重庆，这就是在不可能中寻找建房起屋的可能。

而当我找不到目的地的时候，大概率会得到当地人一串仿佛秘钥般的回答，“往前走50米右转向下50米，再螺旋转180度，坐电梯到10层，出去在路边就有公交了”，要没有一点几何思维，恐怕真的会“举步维艰”。

相比于大重庆，千岛湖小镇的格局并没有那么纷繁复杂，但道路、建筑，同样依顺着山形而为之。街道方位通常不讲“东西南北”，得分“上下”。社区分上与下，路与路之间也常由梯坎连接。

外人来到这里，也存在迷路的可能，就是因为得适应这种有上有下的维度。当然，如果问路时听到对方说“上去就是”，那恐怕就得做好爬坡上坎的心理准备了。

在我看来，山与水，是这座小城的骨骼与血液，也是小城百姓生活的江湖。沿山而行，跨水而越，是在这里才能感受到的奇妙与亲切。而这样的生活环境，也造就了千岛湖人豁达与包容的性格。

“咖啡+蛋糕”，亦可；“咖啡+凉粉”，也亦可。

此时，便需要以多元化的几何思维去理解艺术与生活的智慧。不仅仅因为这里拥有特殊的地形地貌，更在于它有历史积淀，更有时代创新，这座小山城所呈现的风物与人情，皆是丰富多维且有立体感的。

有滋有味的生活

这不是一座满街连锁咖啡店、共享单车和外卖送餐员的小城，餐厅往往名叫老太婆、滑肉阿姨、秋莲妈妈……路边店老板甚至不会递给你菜单，而只会问你怎么炒，火腿炒青椒或者香干炒肉丝都好吃，这才是有滋有味的生活。

找座山头爬一爬，或去湖边喝杯茶，再或者寻家鱼味餐厅围炉寻欢，皆是属于这座山城的特有治愈。当然，山四海之内皆可登，但只有在爬排岭的山时，透过层叠的马尾松松枝看到远处的湖光岛影，才是那份恍若隔世感；茶四海之内皆可饮，只是他方茶水中总缺了这里的一丝悠然绵长；而鱼之鲜，本就融洽着这里的魂，出了这座山水之城，总归差了几分韵。

宛如百年前，米格尔画笔下的约翰内斯·维米尔之作刘浩存事件，又怎能令人得欢颜呢？